【瓶邪】执念
雨村如果不下雨的话,秋季的午后总是很惬意的。胖子听说村子的另一头有家姑娘出嫁,就跑去围观。前段时间在网上买的懒人椅到手之后,吴邪就喜欢把它搬到院子里,整个人瘫上面,懒洋洋地晒太阳。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,吴邪抬眼皮子一看,张起灵提着小凳子和准备用来做晚饭的食材到他边上。东西一摆就开始择菜。
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去看新嫁娘了,吴邪他们这块地方就清静不少,太阳光又舒适,连带着张起灵的动作都变得慢悠悠。
吴邪打着盹,半梦半醒间迷糊着就喊道:“小哥。”
“嗯。”
张起灵很快就应了一个字,这一声硬生生就把吴邪从梦里扯出来,扭头就和张起灵面对面。原来这闷油瓶不但回答了他的梦话,还凑过来看他的情况。
对着张起灵古井无波的黝黑眸子,吴邪一个激灵算是彻底醒过来,干笑两声:“没事没事,我睡糊涂了。”
张起灵盯着他两秒,似乎是信了,转过身继续去收拾那堆菜。
吴邪松口气,继续躺好,看着天上大片的云朵,想再睡会儿却再也睡不着。
他并不是做噩梦,只是一点往事而已。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张起灵从青铜门后面出来之前的那些年,吴邪偶尔也会想,现在全身而退放弃一切会不会轻松一点,毕竟偶尔自私一下也是人之常理。太多无法安眠的夜晚里是没有尽头的噩梦,孰真孰假无法分辨。起床洗漱的时候,镜子里的人都让他感到陌生。
难得空闲的一个午后,他自己开着车到杭州郊区,随便找一座山爬上去权当散心。
没想到小小一座山头,里面还有一座寺庙,不大,有两三个十岁出头模样的沙弥正在扫地,吴邪走进去后粗略估计这里甚至不足十个人。
是住持亲自接待的他。
看上去已经年逾古稀的老人坐在他对面,给他沏了一壶清茶,彼时他的鼻子已经几乎失灵,他只能通过周围若有若无的白色烟雾判断,这房间里大概也是充满着檀香。
因为平时这里鲜少有人踏足,双方都不赶时间,吴邪有着充分的余裕可以把他那些故事修改某些不好直说的部分,慢慢地说出来。
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,无法告知亲朋的某些事情,反而可以对着一个陌生人诉说。
考虑到对面是出家人,吴邪还略过一些带着血腥味的事情,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拉拉袖子整整领口。
断断续续说了很久,茶水都续过三回。老住持神色如常,依旧带着点笑意看他。
他问吴邪:“吴先生,那您想要问些什么呢?”
吴邪放下茶杯,语调平和:“执念何解。”
“执念?可是那位张先生?”
到底是活了这么多年,察言观色的本领确实不一般。
吴邪没否认:“是的,不知住持有何高见。”
老住持摇摇头:“无解。”
吴邪笑道:“世人皆说我佛慈悲,渡人无数,为何不能指点一二。”
“我佛渡人,然是否接受感化全凭个人,执念可助人终获所求,也可误人虚度年华。如若是后者,我等自然尽所能开导,可总有例外。”
“例外?”
“执念一旦入魂蚀骨,届时谁也无法将之剥离。哪怕全身骨血尽换,只要一息尚存,便会继续挣扎。”
“如果是这样的例外……该如何自处。”
老住持道:“但求不悔。”
吴邪眯着眼,看身边的盗墓一哥蹲在水井边细致地洗菜,倒有些不真实的感觉,他想自己真是不容易,终于是等到这闷油瓶,现在这日子过得平淡倒也不嫌无趣。
想着想着就一不小心轻笑出声,张起灵就歪过头看他。他挥挥手示意没什么事,顺手就掏出一根烟准备点上。
然后冷不丁就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捏住了手腕。
张起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:“戒烟吧。”
顿了顿还补充一句:“为了健康。”
连着蹦两句话真是难得,虽然只有七个字。
吴邪笑得有些欠揍:“这可不容易呀小哥。戒烟可是很考验自制力的,又没人监督着,分分钟前功尽弃……”
张起灵打断他的话:“那我来。”
你来?来什么?吴邪脑子飞速转动,半晌才带着点疑问说:“小哥……呃,你来监督我?”
张起灵点头。他背着光站在吴邪面前,吴邪突然就有点目眩般的晕乎。
终于找回声音的吴邪一咬牙:“说不定会很久,指不定这辈子都戒不掉怎么办。”
手里那支香烟的滤嘴都被他捏得变形,张起灵轻轻掰开他的手指,取出那支饱受蹂躏的香烟放在一边。
然后带着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弯下腰,用还带着点湿意的手搂住他,在他耳边回答,气息温热,暖到心里。
他说:“那就用一辈子监督你。”
吴邪整个人都放松下来,下巴搁在张起灵的肩膀上。
他想,执念又有何妨。
END